一个偶然的机会，记者看到了市中级人民法院法制宣传工作者张建洛新出版的画册——《情与法》，这本画册通过大量的图片，真实地记录了多年来我市一些死刑犯临刑前的画面。

听《情与法》作者谈死刑犯的最后时刻

□本报记者　杨海彤

一个偶然的机会，记者看到了市中级人民法院法制宣传工作者张建洛新出版的画册——《情与法》，这本画册通过大量的图片，真实地记录了多年来我市一些死刑犯临刑前的画面。

那些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在伏法前想些什么？他们怎样看待自己的一生？带着种种疑问，近日记者采访了由于工作关系和这些死刑犯临刑前有过“近距离接触”的张建洛。

他想这样告诉读者

张建洛先给我们讲了这么一段经历。

１９９８年春节前的一天，刚到法院从事宣传工作的张建洛第一次随行刑人员采访。在我市郊县的一个河滩上，一名老人拉着一辆破旧的架子车，车上放着一口没有刷漆的棺材，车后跟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，小姑娘的头发很乱，上面还粘着几根麦秸。其时，北风裹着雪花，老人和小姑娘艰难地走着，身后留下了两条弯弯曲曲的车辙……

张建洛后来得知，那天被处决的是一个因家庭琐事杀害自己妻子的中年男子，老人和小姑娘分别是这名男子的父亲和女儿。

老人和小姑娘为了来给自己的儿子、父亲收尸，半夜就从几十公里外出发了。

张建洛说，那天的画面深深地刺激着他的神经。对于死者，那样的结局是罪有应得；对于他的亲人，他留下的却是无尽的痛楚……

从此，张建洛特别留意起了一个个临刑的罪犯。

多年积累下来，就有了这本《情与法》的画册。作者想通过这本画册告诉读者些什么？张建洛有这样一个比喻：一个巷子里，路中间的一个窨井没有盖子。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，我想站在巷口告诉过路的人们，小心路中间的无盖窨井……

“我想给我妈洗一次脚”

２０００年初冬的一天，是抢劫、杀害两名歌厅小姐的陈某被押赴刑场的日子。在陈某上刑场前，张建洛对他进行了采访。

张建洛说，在这个时候和这些曾经穷凶极恶的人谈话，其实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，他们在人生的最后时刻很想说话，因为在这个世界上，他们说话的机会已经很少了。

由于时间有限，张建洛一上来就直奔主题：“你现在最想干的一件事是啥？”

“我想给我妈洗一次脚。

”抽着张建落递上去的香烟，陈某不假思索地说。

陈某解释说，３８岁的他，有个７３岁的老母亲。

老母亲有老寒腿的毛病，一到冬天就双脚冰凉。陈某说，这个时候如果能有一盆热水，让他服侍母亲泡泡脚，然后将母亲的双脚放在膝盖上揉一揉，他就可以瞑目了。

陈某说，他妈生他这个儿子是白生了，从小至今，他除了让妈妈担惊受怕以外，几乎没有给妈妈带来过欢乐和幸福。现在自己又落了这个下场，妈妈还得经历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人间惨剧，他真后悔啊……

“那当初呢？你为啥不多向妈妈尽点孝心呢？”望着陷入深深自责的陈某，张建洛问。

“是啊，当初我吃大鱼大肉自己快活时，咋能想到这些呢？！”陈某说，正是极端的享乐主义思想和自私自利的处世方法，才让他走到了今天这一步。如果能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，意识到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，他何至于走到这一步！他问自己：“别的不说，我要是心里能总想着妈妈，觉得妈妈的老寒腿需要我去洗、揉，需要我去为她养老送终，我会走到这一步吗？”

“叔叔，‘挨枪子’时会疼吗？”

２００５年年初的一天，是报复他人连杀对方两个孩子的张某被行刑的日子。

张某是永城人，刚刚１９岁。１９９９年，张某从老家来洛给其亲戚家帮工。

其间，张某和胡某产生了矛盾，就一直寻机报复。２００４年５月２日，张某将胡某１２岁的女儿和３岁的儿子骗到一个僻静的地方，用水果刀将两个孩子残忍地杀害了。

张某被押赴刑场前，突然问张建洛：“叔叔，我最后求你一件事，今天处决我用什么方法？”

张建洛犹豫了一下，回答道：“枪决。

”

“叔叔，‘挨枪子’时会疼吗？”张某又问。

“０．０３６秒，人就失去了知觉，不会觉得疼的。”停顿了一下，张建洛又说：“现在你知道疼了？当初你用水果刀杀害两个小孩时，你想没有想过他们疼不疼？”

张建洛的问话击中了张某的神经，他好像一下子矮了半截。

吭哧了半天，他用不大的声音说：“我太冲动了。求你转告胡叔叔、李阿姨，我在九泉之下一定会照顾好那两个孩子。我太对不起胡叔叔和李阿姨了，这辈子不说了，如果有下辈子，我变牛变马也要还清这笔‘债’……”

一个多小时后，张某在枪声中走完了自己短暂的生命历程。

这些年，因一时冲动而抱恨终生的事时有发生。同为１９岁的甘肃省永登县的葛某来洛打工，２００４年４月的一天，他因琐事和邻居白某发生口角，便抄起一跟木棍将白某打晕后拖到他的住室内，白某醒来后大声呼救，被葛某用水果刀刺死。

也是１９岁的王某，因为一点小事，殴打一女服务员致死，被女服务员的妹妹发现后，他又将她杀害……

葛某临上刑场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：“我想告诫人们，特别是年轻人，遇事要尽量克制自己，千万别冲动。”王某说的最后一句话是：“冲动是恶魔，当你后悔的时候，一切都来不及了。”

“刚满周岁的孩子长大后不会记起我吧？”

“刚满周岁的孩子长大后不会记起我吧？”临刑前的王某这样问张建洛。张建洛回答“不会的”，王某喃喃地说：“那就好，那就好，她如果记住了，会刺激她一生的。

”

由于和邻居不和，２００１年４月的一天，王某酒后闯入邻居的家中，用铁锨将邻居家的两个女儿打死。

张建洛还清楚地记得，就在前不久的宣判会上，王某的妻子带着快满周岁的女儿来到了法庭。法官宣布对王某的死刑复核决定后，王妻将孩子高高举起，喊道：“你再看看我们的孩子吧。

”但王某却没有勇气直视妻女，他那蓄满泪水的眼，只是偷偷地向妻女的方向扫了一下，再扫一下……

刚满周岁的女儿，是王某伏法前最大的牵挂。他曾经对张建洛说，孩子太需要父亲了，她在学步的时候，需要父亲在旁边搀扶；她从幼儿园出来的时候，需要父亲在门口张着双臂迎接……而这一切他不仅不能给予自己的女儿，而且还在孩子幼小的心灵上扎了一刀。他不敢想象“一个被枪决的父亲”对女儿的一生意味着什么……

是呀，王某的女儿是无辜的，她的确令人同情，但被王某残忍杀害的两个小姑娘同样是无辜的，她们小小年纪就结束了花一样的生命，她们的父母更为痛苦……一个人作孽，会给多少无辜的人带来不幸啊！

临刑前念念不忘女儿的还有杨某。

２００１年至２００２年，杨某伙同他人抢劫作案多起，并轮奸１名妇女、致１人重伤。临刑前，杨某留下的遗言是：“我最对不起的是我的女儿，我不希望她记得我，甚至不希望她知道有我这样一个爸爸。

”

张建洛还给我们讲述了许多这样的“故事”：震惊全国的汝阳抢劫金库案的主犯吴某，临刑前回忆起了一年前他和妻子、孩子外出旅游的幸福时光；绑架案主犯王某，临刑前感叹：终于解脱了，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；故意杀人犯陈某，面对母亲带来的一个肉夹馍，大叫一声：“娘啊……”

张建洛说，在和临刑人员的交谈中，他经常听到这样的几句话：我真想给爸爸妈妈再尽点儿孝心；我对不起孩子啊；我现在觉得自己太傻了；我本来有很多路可以选择；恶有恶报啊……

“鸟之将死，其鸣也哀；人之将死，其言亦善。”面对这样的“善言”，我们真应该好好地思考思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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